人們對很熟悉的事,往往倒缺乏思考。就如有人曾說:人們對身體某些部位的研究還不及月球。文學與人的關系就如人體的器官。文學是人學。不錯!但醫學解剖是人學,教育是人學,神學是人學,環境保護也是人學。是否可以這樣推斷:文學既然是人學,那對其拷問就在拷問侍弄文學的人。
《拷問文學》是一本值得一讀的書。就書名而言,那該是個大命題。但作者巧妙地擇取“景云里”這塊舊上海人文薈萃之地,對其間曾經生活過的名人及作品、世相行狀作拷問,不同凡響。
首先,由于作者是英倫兩個名校的古典學和公共管理學的碩士,而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文學研究者,所以他的視角不囿于文學領域,而是從域外來觀照。作者的拷問有別于一般的研究分析,從而收到了攻玉的效果。譬如從語言文字學、經濟學、教育學等角度來分析景云里的作家和作品。
其次,一部文學史,作家星馳霧列,作品汗牛充棟,若不選準切入點加以剖解,往往失之偏頗。但本書選擇了景云里作為特定的環境,從中國現代文學標桿人物魯迅以及他的學生徐梵澄揳入,再帶出馮至、茅盾、葉圣陶等人物。而徐梵澄由于他一生的低調,不為一般人所熟知,其實他是著作等身的哲學家、印度學家。一般的研究魯迅,往往脫不了茅盾、馮雪峰、胡風、許廣平、文學研究會、創造社、語絲社之類,而本書作者卻偏偏選取了不為人熟知但卻是深受魯迅影響的徐梵澄,使之貫穿全書,這可謂匠心獨具。這一選擇,使人似乎看到了古典主義喜劇“三一律”的影子。但這樣不妨礙他天馬行空的散發性思維,反而有了源頭跟活水的關系。
再次,本書從景云里出發,圍繞文學作品與作者,有對其點睛式的評判,而更多的則是世界范圍內的橫向的比較,同時也與國內同時代的作家作橫向的比較。那是放在大背景下考量的。“民國前后成名的文科學者,往往不是因為學問。”那是由于什么呢?那是因為“有機會出國,念學位的人本來就不多,而文人的圈子更小”。說白了,就是占有了天時、地利,往往都起到了引進外國的文學樣式和啟蒙思想的作用,在中國完成了“五四”以后新文化的發軔。
文章合為時而著。本書拷問的是那個年代的文學,但在許多地方也涉及現實。
譬如,在敘寫了魯迅、郭沫若作為醫學生,卻根據自己的愛好看書、譯書的經歷后,便論贊起學制。以某國際政要的談判團隊為例,說“以專業教育培養談判專業的學生,就不會出現這種人才”,“文學更是如此,別指望征文比賽或是訓練營;作家是無法培養、選拔出來的”。這也是對當下教育培養人才的方法的拷問。
在《文創政策的啟示》一章中說:“新聞媒體、出版社、文藝刊物曾是景云里作家的平臺,今天仍是文創產業的支柱。追求創新的同時,也要扶持這些傳統文化機構,不可偏廢。”“景云里的經驗是:打造足以吸引作家、藝術家定居的社區,圍繞他們的生活空間布局文創機構、場地,以形成原生態的文創園區。”
當下,各地搞文創是件時髦的事情,砸錢也不少。但有的僅僅熱鬧了一陣子,有的缺乏靈魂。作者的這些觀點,其實對目前某些舉措該是個很好的啟迪。這樣的聯系現實部分的內容,占有不小篇幅,我以為,那是有價值的部分。
整本書的文字簡潔,曉暢明白,不像一般的研究文章玩弄概念,以至于佶屈聱牙。但若要就本書作者所提供的作研究,搞清楚其中的人物及人物的關系,還有他們的創作,就必須下一定的功夫。
這是本不是由專門的文學研究者、評論家寫的書,故也少成見、套語。相反,在字里行間卻不時冒出思想的火花。這也許正是它能吸引讀者的原因之一。來源:《新民晚報》
(責任編輯:梁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