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山老人正在講述父親的故事
西北洋灰廠廠門
劉敬業，字文芷，1890年出生于山西省寧武縣，書香門第。他家院子大門兩側插有兩根非常高的石座旗桿，寧武城里的人都稱“旗桿院”。劉敬業童年在鶴鳴書院讀書，后考入太原鐵路中學，畢業后到娘子關火車站工作。
水泥，也被稱為“洋灰”，被譽為建筑行業的“糧食”。據資料記載，1928年，留法學生劉敬業興辦了三晉大地第一個手工洋灰制造廠。1935年4月14日建成投產的“西北洋灰廠”是山西第一個機械化水泥廠。
28歲那年，劉敬業離別妻兒，遠行留學。那是當年第九批赴法勤工儉學的學生，一行207人，其中山西11人。同行中有后來成為中國共產黨早期黨員的李富春、李立三、李維漢。臨行前，上海華法教育會舉行“空前未有之歡送會”。10月31日，他們乘法國郵船“寶勒加”號（Paul Lecat），自上海楊樹浦啟程，12月7日抵達法國馬賽，9日到達巴黎。
在法國，劉敬業在華法教育會的安排下，開始了半工半讀的留學生活。那時，赴法勤工儉學的學生只能靠微薄的收入度日，進入工廠后完全以普通勞動者的姿態和法國工人或華工一起勞動，每天8小時工作后才補習法文或學習工藝。
劉敬業先在里昂中法大學進修，后在巴黎高等物理化工學院學習。
六年后的一個冬日，劉敬業學成回國。他在太原一所中學任法語教師，同時還在太原飛機場兼職法語翻譯。
在法國勤工儉學的實踐，讓他看到了洋灰的前景。1928年，他萌生了創辦洋灰廠的念頭并開始行動。廠址選在太原市汾河西岸的窊流村。那里交通方便，原料豐富，水源充足。他動員親朋好友籌集資金，建起了一座燒洋灰的爐窯，從設備、原料到工藝、配方、生產，都由他參與完成。
洋灰廠大院和那高高聳立的煙囪曾是窊流村的地標。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生產初期，工人沒經驗，生產出的洋灰質量不穩定，市場議論頗多。
然而，劉敬業辦洋灰廠的名聲，還是傳進了閻錫山的耳朵里。
當時，閻錫山出任太原綏晉公署主任后，組建了西北實業公司。太原需要建一個大洋灰廠。西北實業公司便聘劉敬業與日本京都帝國大學應用化學科畢業的張焯福（原平市班村人），共同負責籌建洋灰廠。
張焯福，字廣宇，1901年生于廣西全州。父親時任全州知州。1906年，其父被罷官，全家返回原平。1929年在日本學成畢業回國。
1933年6月，他們二人應西北實業公司的請求，到唐山啟新大型水泥廠參觀學習，后又到日本一家工廠實習，兼帶訂購主機設備和動力設備的任務。
1934年5月，西北實業公司委任張焯福為廠長，劉敬業為副廠長兼總工程師。廠址選定在太原西山的西銘村。這里運送石灰石、砂巖、坩土、鐵礦、石膏等原材料十分方便。8月底破土動工，年底土建結束。1935年2月23日設備安裝完畢，4月14日正式投產，產品冠名為“獅頭牌”。日產80噸。全廠職工217名，其中管理人員33名、生產工人184名。
建廠資金何處來？閻錫山安排洋灰廠與同蒲鐵路訂立了一個合同，先付款，后交貨。洋灰廠用50萬預付款，購設備，搞基建，保證了施工速度。這是山西最早的水泥隊伍，他們為山西建材工業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有了先前生產的教訓，又有了先進的設備，西北洋灰廠所產洋灰質量，受到了用戶的一致好評。不僅本省用戶滿意，保定、洛陽、鄭州、西安、綏遠、包頭的企業也要上門訂購。
據《山西通志建材工業志》記載，該廠所生產的洋灰被送到了浙江大學、武漢大學、唐山交通大學及交通部購料委員會等單位做試驗研究。1935年12月，西北洋灰廠參加了鐵道部在山東省青島市舉辦的全國鐵路沿線出產貨品博覽會，得到該會青會獎第1082號獎狀。其評語是：右出品（指獅頭牌洋灰），經本會審查評定，應給予超等獎狀。1936年1月7日，交通部購料委員會復函中寫到：貴廠所送樣品，其性質與本部所引用之破侖西門土（即波特蘭水泥）規范，尚屬相合。
洋灰廠的成功，讓閻錫山頗為高興。1937年春，該廠決定新增設備，進行擴建，由日產80噸提高至200噸。哪想，幾個月后，“七七事變”爆發，日軍侵入山西，侵入太原，洋灰廠生產陷入困境。10月中旬，工廠被迫解散。12月，日軍對西北洋灰廠實行軍管，編為“軍管理山西第三十五工廠”，后更名為“山西產業株式會社西山洋灰廠”。
劉敬業堅決不為日軍辦事，他選擇了離開。
洋灰廠被日軍占了，老家寧武也被日軍占了。他該向何處去呢？
西行，過黃河，許是一條活路。1937年冬，一個漆黑的夜晚，劉敬業帶著妻子辛玉蓮、長子劉鐵山、長媳以及年幼的女兒劉碧荷、次子劉東山，趕著毛驢，離開了太原，來到嵐縣大山深處的上千洼村，這里有他太原鐵路中學的同學。靠同學接濟，靠開荒挖野菜，手工制肥皂、白糖，他們勉強維持著生活。
小住一些日子后，他們朝興縣方向而去。
1939年，劉敬業得知原西北實業公司在陜西省宜川縣再建工廠的消息，便拖家帶口，過黃河來到宜川縣，尋找公司。
遲了，工廠已搬遷，搬到何處？當地老鄉誰也說不清。
劉敬業疲備不堪，身無分文。為了家人，他放下讀書人的尊嚴，帶著年幼的兒子劉東山開始乞討。
天有不測風云，偏偏劉敬業患了傷寒。無醫無藥，一病不起，離世時年僅49歲。更悲慘的是他去世后沒幾天，妻子也染上了此病，僅維持了九天，便丟下了十二歲的女兒，九歲的兒子，追他而去。
悲傷、饑餓、孤獨、恐懼，姐弟倆欲哭無淚。但他們幼小的心靈刻下了山西人的倔強，沿路乞討，也要回山西。
于是，臨汾街頭，多了兩個乞討的小孩。流浪中他們碰到了一位寧武老鄉。好心的老鄉，左盤問、右盤問，問清楚了他們的身世，并說，這里有一位姓劉的軍醫或是他們的本家。老鄉將兩人交給了這位姓劉的醫生。果不其然，此人正是他們的一位本家哥哥。在臨汾，姐弟二人刻苦學習，完成了學業。女兒劉碧荷，十八歲時回到家鄉寧武，成為了一名人民教師。1982年離休，2019年病故，享年93歲。二兒子劉東山，1949年6月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多次立功受獎，1954年8月轉業到平定縣商業系統，1986年離休。2019年劉東山榮獲“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紀念章，今已91歲，仍擔任太極拳教練。
劉東山老人經常給子女講述記憶中的父親。
而張焯福呢，當年離開太原后，確也到了陜西。他先在耀縣興建了一座小型水泥廠。1943年負責籌建了甘肅水泥公司。1949年赴臺，先后擔任臺灣水泥公司顧問兼技術委員會主任，高雄水泥廠廠長、亞州水泥公司顧問。1996年病逝于美國，享年95歲。
太原解放后，西北洋灰廠由太原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接管，改為太原洋灰廠。1951年11月又改名為太原水泥廠。70多年的發展，該廠已成為今太原獅頭水泥股份有限公司，全國重點水泥生產企業。（齊文義）
（責任編輯：盧相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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